数落的快感
女人爱数落，无论家里还是家外。女人不数落也就少了做女人的一大快事。女人数落这数落那，最顺嘴的当然是数落自己的男人，因为她对他轻车熟路，知道他的所有毛病。
....张爱玲在一篇散文中说："女人……女人一辈子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远永远。"那是她在电车上的一次经历，听两个女人唠唠叨叨地数落她们的儿子和丈夫。为此张爱玲不由发出"电车上的女人使我悲怆"这样的感叹。
....永远的数落是因为永远的希望和永远的依傍。当女人把自己一辈子的喜怒哀乐、一辈子的积累，一辈子的成功与失败，一辈子的荣耀和耻辱都维系在一个男人身上时，能不让人感到悲怆？
....数落是根鞭子。女人以为快马尚且要加鞭子，更别说那些慢马或是跑得中不溜的马了。抽鞭子是要马儿出成绩，数落也是为了男人好，能出人头地，光耀自己这个家。希望无止境，数落这根鞭子也就永远要落在男人的身上了。
....男人不争气，男人不上进，男人做错事，男人的升迁没别人快，男人的奖金没人家拿得多，男人被人家比下去了，男人一不小心上别人当了……那自然都是要被数落的。恨铁不成钢，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一而再，再而三，反复数落，反复抱怨，反复批判，即便男人表示心服口服，表示痛改前非，数落一方却还未必鸣金收兵。
....笔者的一位朋友，因为轻信，花三百元，买了巧舌如簧的上门推销员的一只"多功能臭氧发生器"。等发现上当时，他老婆的数落也就与时俱进地开始了。她批评他"贪小"，"大手大脚惯了"，当然还免不了讥讽他"弱智"。
三百元不是个很大数目，但想想还是肉痛。九九八十一天过去了，老婆的数落声还时起时伏，绵延不绝。这以后我那朋友见随便什么人推销就害怕，尤其面对那些上门推销的，几乎没等人家开口，他就毅然决然地把门关上，嘴里吼一声"不要！"
....其实女人不只是因为男人做错什么而数落，男人没做错什么，她也照样数落。男人衣服穿多了要数落，穿少了也要数落；饭吃多了要数落，饭吃少了同样要数落；人瘦了要数落，人胖了更要数落。反正左也数落，右也数落，让男人们一个个都无所适从，最后只有阳奉阴违，当面说改，背后不改，或者干脆我行我素，顶风作案。
....当然也有心甘情愿挨鞭子的男人。就像西部歌王王洛宾在缠绵地唱："我愿做一只小羊，守在她身旁。我愿她拿着手中的皮鞭不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在那遥远的地方》）这样的男人大概是被女人彻底驯服了，没了女人的数落反倒不舒服。
....最好笑的是，女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受了什么委屈，她照样有理由数落。比如明明是她将饭烧糊了，或是把煲的汤炖干了，她就会说，"比你那次好吧，那次你还险些把锅底烧穿了呢。让你们男人做点事情啊……"如果女人在单位受了气，没提级，或奖金拿少了，她回家还是拿男人数落："这单位我可是一天也不想去了。人家×××就硬得起来，说辞职就辞职了，人家男人年薪１５万，还在乎单位里这点钱？你呀，要是有１０万，我也就不去了，还受这气干吗？我呀就是命苦，嫁了你一天福也没享过……"
....倘说女人只是关起门来数落，倒也罢了，一般的男人都有相当的承受力了，偏偏不少女人还喜欢当着人家的面数落，数落自己男人偷懒，不爱清洁，或是他上了床也不让她再看电视了……有的女人平时在家里的话不一定很多，一旦来到熟人堆，却常常犯人来疯。
....记得那年我和几个朋友都带了自己的老婆孩子外出旅游，结果五对夫妻倒是有三对闹得不可开交，有两对后来还真离了婚。说出来真是一地鸡毛，比如其中有个朋友的妻子（现在只能算前妻了）就当大家面抱怨我那朋友平时撒尿滴滴答答方向不明，弄马桶圈上都是，却从来不擦一下。我那朋友窘得恼羞成怒，几乎当场发作。他是一家报纸的副总，虽说是家小报，但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那以后我们几个再凑一起时都得出一个结论：今后外出，再不兴带老婆！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女人的这种喜好让人有些不得其解。不过想想张爱玲说的女人的"悲怆"也就释然了。因为女人把自己男人看作这辈子希望的时候，也同时把男人看成了自己正在完成的一件作品。数落是一种调侃，一种自我解嘲，更是一种当家作主的姿态，表明她对作品━━自己男人，所拥有的支配权。因为在作品里倾注了她几乎全部的辛劳和血汗，有她的喜，也有她的悲，有她的心病，也有她的骄傲；不吐不快。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有的女人明明嫁了个称心满意的好男人，却还在那里一个劲地数落。其实，她哪里是在数落，那分明是在炫耀。听话有时真要听音呢。
2001.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