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画眼和诗眼看出的世界
──读戴逸如的《天 .人 .书》
....这是一本别具一格的书,它以一半漫画一半文字的图文并茂的形式记录了作者与天与人以及与书的"对话"。不像一般的漫画,立意通常能让人一目了然;而《天
.人 .书》即使配了那么多的文字也仍留下了很大的想象余地,需要人们细细地读,认认真真地品。也不像一般的漫画,或讽刺或幽默,给人的大多是快慰一笑;而这本书所能给予我们的,更多的是一种思索和回味,有时这种思索也许是沉重的,回味是苦涩的。
记得丰子凯先生曾对漫画下过一个定义:漫画是介于文学与绘画之间的一种艺术。
他说的"介于",大概不会是数学的概念,像京沪线中的某一点,不偏不倚和两边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会指的生物学里的杂交,混血儿似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想,丰老先生之所以这么说,该是在强调漫画的文学性。确实,对漫画来说,比起其它绘画样式也许更注重文学性。人们在欣赏漫画时,往往会忽略了它的线条、色块、构图等一般绘画的要素,而更多地是将注意力放在作品所运用的一些文学手段,如夸张、拟人、误会、象征、借代等,以及通过这些手段所表达的立意上。因此也可以说,绘画是漫画的外表,文学才是漫画的内核。文学性差的漫画必然浅薄、直露。越是文学性强的漫画,越发人深省,耐人寻味。丰老先生是位集散文家、文艺评论家、书法家和翻译家于一身的大家,有着极深厚的文学功底,难怪他的平淡朴真的漫画也都如此趣味隽永,内美中藏,画境高逸而超妙。
曾在不少报刊上读到戴逸如君的散文,都是见识广博,思想深邃,行文飘逸的美文。他的《天
.人 .书》中的每一个标题下的画与话,也是一幅幅一篇篇的美文;画是挥洒自如、清逸可人的,话是字字珠玑、言简意赅的,当两者有机地结合起来时,便浑然成一体,更加完美无缺。也许正是这种诗情和画意的结合给丰老先生对漫画所下的定义作了最好的注解。
《天 .人 .书》中的画与话大致可分两类,一类为抒情性的,如《童年》、《听雨》等,另一类则为哲理性的,如《换糖佬》、《上光蜡和磨刀石》等。如果说抒情性的充溢了作者的出世的超然,那么哲理性的则又让人看到了他的一颗入世的眷眷之心。当然,有时候这两类间又没有一条绝然的界线,抒情中带着哲理,或是哲理中抒发着情感;所共同的是,几乎每一个题目下的画与话都匠心独具,显示了作者对生活的独特的洞察。如《反围城》,画面上出现的是以一本书做屋脊的古堡,象征了书的城楼,城门口结了一张蜘蛛网,城门外仅是一匹孤零零的老马。然后作者这样写道:"钱钟书的《围城》一热,大家都来推我广之,似乎什么东西都是外面的想进去,里面的想出来。其实很有些城池并非如此。城外人不想进去,真正进去之后,便再也不想出来,例如书城和麻将城."还有一幅叫做《编辑》的画,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鞭子,让一些动物钻铁圈,一只无法钻过去的狮子极不乐意地竖着尾巴。作者是这样写的:"一流编辑使作者思绪的火星燃成烈焰;二流编辑把作者心血的瓷瓶擦拭得纤尘不染;上三流编辑永远高举他唯一一个铁圈,不管跳蚤、老鼠、狮子、鲸鱼……都极顶真地喝令它钻过去;下三流编辑令人齿寒,不提也罢。"我是当编辑的,知道我们中有不少人是可以从画面上出现的人那儿"对号入座",找到自己的影子。
戴君在一幅叫做《文画联弹》画下面这样写道:"画家以画眼看山,看到'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已很不易,而神犹不足。诗人以诗眼看山,看到'夜山低、晴山近、晓山高',得山之神,又不能使读者睹其形状。文画各有所短长,于此可见。故文画不应相轻,而宜互补,固可独奏,更宜联弹。"
戴君正是以画眼和诗眼看世界的人,他笔下的画有诗情,文则充满了神韵。
1996.5.2